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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讀高中以前,我住在並不擁擠也不算很克難的眷村中。
我們村子裡,大半是日式建築,少數是黑瓦磚房,家家戶戶都有很大的院子。
每戶的庭院都少不了鳥語花香,以及幾株令人垂涎的果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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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大門  首先見到的就是
這一大欉迎賓的黃金椰子
(12歲的我頂著齊耳的西瓜皮學生頭)

 

黃金椰子旁的茶花,年初都會掛滿一樹單瓣的大紅色花朵,是我一直很喜愛的品種。
每逢艷陽天,含笑和玉蘭的香味遠飄,曾有不認識的老嫗前來索花插在髮髻呢。
相較之下,
樹蘭與茉莉的芬芳雖含蓄不少,卻也常替我們增添愉悅的心情。
原本父親運用修剪整齊低矮榕樹來區隔花壇與行道,後來又換成了金露花。
綠色的甜葡萄,亦因藤架腐朽,慘遭挖除,改建為擋陽、遮雨、納涼、防蚊的紗房。
後來竹籬笆又被磚牆取代,舊的大門柱砌成了四張石椅”(其實是紅磚和水泥的)。
竹籬笆外的扶桑花就此離世,將其花瓣貼在額頭或把花心黏在鼻尖的時光也不復返。


因母親管教嚴厲,不許我們隨意出家門玩,所以花園成為童年記憶中很重要的部分。
但對滿樹檸檬卻只有模糊的印象,在我懂得享受其滋味以前,它已住滿白蟻而壽終。

猶記得有一年砍香蕉時,我好難過,以為此後沒有香甜的芭蕉可以吃了。
聽母親解釋,才放心地等待其由根部新發。(國中生物課方知那樹是草,那根是莖。)
爬上芭樂樹檢視一番是例行功課,計畫著
每顆果實既不生澀也未被鳥啄食的採收日。
雖然大家都嫌那枇杷太酸,貪吃的我總耐心地幫它們套袋,期盼著由綠轉黃的日子。
 

 

花園
記憶中幼時花園的平面圖

 

木瓜樹木瓜高 木瓜成熟味道好 弟弟伸手向我要 手太短摘不到 長竹竿才能到
我和弟弟常唱著這首兒歌,拿著綁著菜籃的曬衣用長竹竿,精準地採摘成熟的木瓜。
更早年,咱們倆還會對著後院的牽牛花高唱蜻蜓謠”,真心覺得蜻蜓會聽歌而來。
也常救下誤觸蜘蛛網的蝴蝶,見其展翅飛翔而滿心歡喜。
還曾拿著蒼蠅拍捕蠅,將蒼蠅丟上蜘蛛網,以彌補蜘蛛的損失。
有時必須輕吹,製造掙扎的假象,蜘蛛才會抓網、感受震動、迅速以絲纏繞獵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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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特別的植物當屬這一棵高大的仙人掌了

這仙人掌的年紀比我大,超過三米高,花朵極似曇花,但花萼較寬扁且呈淺綠色。
不同於曇花的上半夜開花,它下半夜才開,清晨約莫七八點就謝了。
淡淡的清香,誘導蜜蜂前來,也引我觀看蜂兒採蜜、仰頭數著花朵的數量。
每天開超過百朵,可連續數天的盛況, 深植在我幼小的心靈中。

關於仙人掌,還有兩件事情讓我難以忘記:
一天夜裡,被鍊住的狗兒狂吠,
不速之客的身影在花園裡晃動。
母親令我們禁聲,不時開關各房間的燈以示我們是醒著的,直到一切又恢復平靜。
次日發現仙人掌被鋸走一大截,恰巧與斜對面的幼稚園裡新種的差不多。
另一件事說來慚愧,我模仿大人拿著長瓢打掃溝渠,並不斷叫想插手的弟弟讓開。
哪知他向後退時撞上了仙人掌,近百根刺扎在他的背上。
弟弟坐在浴缸讓母親拔刺的背影,仍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裡,
有幾根刺斷在體內,母親不忍深挖,好像留在弟弟背上好長一段時日。


雙親為了子女求學之路決定遷居臺北,十多年後我才有機會來到那熟悉的門外。
院牆外看不到黃金椰子與仙人掌該高出的身影,據說新屋主把花園變成了菜園。
後來眷村改建成國民住宅,
高樓大廈間完全無法找著兒時的記憶了。


母親依著報紙隻身來臺北尋覓新家時,見到的是國父紀念館附近的公寓。
她不能接受腳不踏實地、頭不頂青天的居住模式,建商便帶她參觀郊區的建案。
就這樣,我們成了臺北縣(今新北市)的居民,擁有一個不算大的庭院。
至今偶而我們仍會嘲笑母親,錯過了成為黃金地段豪宅之主的機會。


婚後,
陽臺便是我的花園幾株盆栽常因工作育子兩忙碌而疏於照顧。
當公婆住的眷村也嚷嚷要改建之際,外子與我認真地尋找適宜接老人家同住之處,
花園當然是不可或缺的要素。(雖然眷村改建延宕多年,致公婆遲遲未搬來。)
因經費有限,整地、栽花、挖魚池,一切都靠自助,夜晚及假日忙得不亦樂乎。
很自然地,我選擇了金露花扮演區隔花壇的角色,
當母親對著金露花流下眼淚之時,我才意識到自己是學著父親造園的。
短短幾年的時間,院中貧瘠的黏土已挖得到蚯蚓,花團錦簇,魚兒悠游。
沒想到的是,我再度跟隨父母的腳步,為子女求學之路而遷居臺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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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趟回舊家,眼看著心愛的花園雜草叢生,總是感慨萬千。
實在看不下去時,仍會抽空大肆修剪、整理一番,或為盆栽換盆施肥。
不忍棄之不顧,
卻也不想讓所有時間與精力為花園而忙,提不起勁兩地奔波。
沒有花園的家似乎不夠圓滿,然而是否該為這圓滿犧牲現在的自由與自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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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珊珊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